古磚花供圖卷
编者按：金石学肇始于宋，兴盛于清，随着大量文人、学者的心摹手追，使得金石学不断发展繁荣，金石器物的传拓也应运而生，在照相技术发明之前，中国人以独特的智慧与审美发明创造了以墨传拓青铜彝器全形的方法，称之全形拓。不同于传统的各式平面拓法，全形拓法能通过传拓在纸质平面上呈现器物的立体形态和图像美感，其技术难度亦是传拓技术中最复杂、表现力最丰富的传拓形式，一经传世，便备受金石学家、书画工作者钟爱。我馆特邀全形拓传承人贾文忠先生就全形拓的诞生、技法、审美、传承与发展等方面进行访谈，以飨读者。
全形拓的缘起与发展——贾文忠访谈
赵 旭
释六舟全形拓
赵旭：请您跟大家分享一下全形拓的概念
贾文忠：在谈及全形拓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对拓片进行一个简单的梳理和阐释。拓片是中国古代一项重要的传统文化技艺。它既是一种记录史料的工具，也是记录史料的方法。拓片能够清晰、鲜明、完整、准确、真实、生动、直观地反映器物原件的纹样和神韵。何为拓片？简单而言即指“把碑刻、铜器等文物的形状和上面的文字、图像等摹印下来的纸片”，具体一点来说则是指“用经湿润的宣纸紧覆在碑碣或金石文物上，另以柔软而略有弹性并蘸有墨汁的工具在宣纸上多次打拓，使文物表面凹凸的文字或图形显现在宣纸上，干后揭下的宣纸”。就传拓对象而言，广义上包罗万象，如碑刻墓志、摩崖石刻、宗教造像、甲骨、青铜、钱币、砖瓦、陶瓷、玉石等各类器物。狭义上讲主要指的是青铜器和碑拓。按照拓片颜色划分，拓片分为墨拓、朱拓、彩拓等。按照拓片内容的表现形式划分，拓片有平面拓与全形拓之分。按照拓片版本不同，拓片可分为孤本、善本或珍本、初拓本、精拓本、翻刻本、重刻本、伪刻本等。
清嘉道年间，传拓技术进一步发展，出现了全形传拓技艺，也称立体拓、器物拓、图形拓等。全形拓技艺综合运用素描、绘画、剪纸等技法，利用西方透视原理，对所拓之物进行精准的掌控，经过设计打稿、上纸、扑墨、补拓，凭借墨色的浓淡变化将立体器物以三维效果拓于纸上，是传拓中难度最大，技艺最复杂的一种，多用于青铜器的传拓。在民国时最为流行，一度达到鼎盛。
黄牧甫全形拓
赵旭：请您介绍一下全形拓的始创过程
贾文忠：在金石界一直认为全形拓始于马起凤，而盛于释六舟。也就是说金石界一直认为马起凤发明了全形拓。然而对于马起凤，我们却知之甚少，其作品流世亦甚少，乃至生卒年月也一直记载不详。前些日子得马起凤题“明神宗考显皇帝所造银钱”拓片一件，上有马起凤5次题跋，其中一段跋为：“咸丰庚申上元日清逸老农马起凤时年六十有一”之句。咸丰庚申即1860年，其年61岁，按此推断，马起凤应生于1800年。而据史料释六舟生于1791年，也就是说释六舟大马起凤9岁。虽说马起凤最早创立全形拓，释六舟受其影响也是情理之中，但未见有实物佐证。
马起凤最早创立全形拓之说，所能查到的史料应在清人徐康《前尘梦影录》中，据载：“吴门椎拓金石，向不解作全形，迨道光初年，浙禾马传岩能之，释六舟得其传。”释六舟所著《宝素室金石书画编年录》中，六舟自序言：“壮岁行脚所至，穿山邃谷之中，遇有摩崖，必躬自拓之，或于鉴赏之家，得见钟鼎彝器，亦必拓其全形，庶几古人之制度可才，而究无关于实证也。”全书包括吴式芬、汪士骧、管庭芬、何绍基等人序跋，乃至其自撰年谱，皆未提及马起凤。那么释六舟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制作全形拓呢？释六舟自撰的《宝素室金石书画编年录》中所记，嘉庆十四年己巳，十九岁，“至海宁安国寺，拓唐代陁罗尼经幢……”此为最早记载的释六舟拓碑史料，应非全形拓。嘉庆十八年（1813），释六舟23岁，记：“陈均自关中归，得周师酉敦，器盖俱全，又虢叔大棽和钟，即住拓之。”然此处未提及是否为全形拓。《宝素室金石书画编年录》中有明确记载其拓全形拓乃道光九年，记曰：“得后唐天福元年铜造像，腹中有梵书经十四纸，拓其全形及题字，并梵经装治成卷，汪士骧弁首并跋。”
潘祖荫藏齐子仲姜缚全形拓
赵旭：请您和大家分享一下全形拓的发展阶段
贾文忠：全形传拓技艺始于清代嘉道年间。最早在江浙一带流行，浙江嘉兴人马起凤和浙江海宁人六舟和尚为早期代表人物。光绪时期，因北京作为都城的地理优势，由江浙北移。当时，在北京翰林院供职的大收藏家陈介祺，利用分纸拓法使全形传拓得到进一步发展。民国开始，全形传拓技艺逐渐在北京文化市场兴起，金石学家周希丁在琉璃厂开设古光阁古玩铺，深入研究全形传拓技艺，引入西方透视技法进行整纸拓，所拓器物立体感更强，作品更加精美。
全形拓在近二百年间的发展过程，大致可分为以下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为原始初创期，代表人物有马起凤、释达受（六舟），他们的功绩是在清代朴学盛行之际，独创了一种全新的传拓方法，在这个时期通常拓一些器物小件，且线条纹饰简单，习惯以平面的拓法来做立体拓，不讲求透视。
第二个时期为完善发展期，代表人物是陈介祺，其功绩是对器物的绘图更加趋于合理和运用了分纸拓法。
第三个时期为成熟鼎盛期，代表人物为周希丁，其功绩在于运用了西方的透视和素描的方法与传拓器物，使得与前期比较，所拓器物图像的立体感大为增强。
第四个时期为承继期，代表人物马子云、傅大卣等将全形拓技艺传承下来并力图发扬光大。
贾文忠全形拓
赵旭：请您介绍一下全形拓传拓的操作步骤
贾文忠：全形拓的制作简单分为以下几个步骤：
1.在宣纸上设计布局。
2.上纸：上纸前先刷白芨水，在按传拓先后顺序先拓铭文，再按铅笔草稿找对口沿及纹饰，拓口沿部分、主体花纹，衬托纹饰，边缘纹饰。
3.上墨：视宣纸的干湿程度；必须干湿适中，大约七八成干，略呈泛白，方能上墨。过于干燥，器物、纸间容易渗入空气，造成松浮现象，纹饰易位；水份过多，墨渍易泌入器物之中，形成拓本纹饰模糊不清，均失去传真的效果。
4.用旧油烟墨研磨，再以拓包蘸墨少许，并用两拓包相互涂抹，务求墨汁均匀分布于拓包面上；然后就干纸先行试拍，检视墨色是否一致与扩散情形。如可行，则快拍纸上，按层次一遍一遍拓出深浅韵味。
5.拓本的清晰度则系于扑墨功夫。墨色的控制特别重要，墨分五色，扑墨时手指紧握拓包布柄，同一方向正面拍纸，触纸即扬，淡墨轻拍、徐徐加深，以匀称清晰为理想。墨色的浓淡，来自一至数遍扑墨，悉如所需。
6.拓包重新蘸墨，亦必涂抹均匀。而拓包灵活使用，常有意外之功，以小拓包勾纹饰轮廓边，既免墨迹不小心玷污空白纸面，又能表现凸出鲜明的美感。
7.分拓：先拓高光部分，拓完一部分待干后在拓一部分，做到接壤部分要准确。
8.完成：扑墨完毕，检视是否需修润边缘；可事先按图剪好。
监制｜荷 堂
图文编辑｜coco